凤凰面具

蘑菇

都市生活

车过徐州,窗外的颜色方始变化,绿色更翠,更多水润光泽;沿途村庄建筑的格式也变了, 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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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二章 无形风

凤凰面具 by 蘑菇

2021-9-19 21:31

  两辆黑色奔驰车在锦州至赤峰的公路上疾驰,田旭阳抱着脑袋坐在后车上,时不时发出一阵呻吟。
  离开上海两天了,他觉得自己的状况越来越糟糕,心口处似乎有一只五行的手,随时可能抓住他的心脏,狠狠地捏几下。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,不分昼夜地来回说着几句话:回去吧,快回到上海,见到“神医李想”就好了……
  作为神锋集团的董事长,田旭阳可算是有钱有势的一方诸侯,身边少不得有一群抬轿子的。两天来,那些人为他请来了多个如雷贯耳的内科、脑科、心血管科专家,还有几位学养深厚的老中医;无奈,对于他的病痛,他们都显得束手无策。
  西医要求他去医院做详细检查,直言从未见过他这种病症,只有经过充分的检查,用排除法排除了可能的疾病,才有可能找到病因。
  田旭阳知道,那样一番折腾下来没有一个月见不到结果,也许,永远都不会有结果。
  而中医给出的结论更干脆,他这是邪症,不找到病根,寻常药石根本无效;找不到病因的话,无论中医西医都只能越治越重。
  田旭阳知道,自己的病肯定与那个“神医李想”脱不了干系。可是他一想到祝童,想到他嘴角那讨厌的笑纹,心底不由就阵阵恶寒。他害怕了,怕自己忍不住回到上海,也许就……
  正此时,有人给他介绍了一位神僧。
  那位神僧法号雪木,父母皆是在家居士,对佛法十分虔诚。那雪木幼年即慧根显现,三岁能诵读金刚经,五岁能辩讲法华经。
  雪木六岁那年,两位喇嘛从草原深处来到他家,说他是日光遍照菩萨临世法身,为藏区出云寺活佛转世灵童,要接雪木回出云寺潜心培养,以承接活佛衣钵,光大佛法。
  那雪木虽然只六岁,却对两位喇嘛的说法嗤之以鼻,言说:世间活佛皆为幻象,法入皮囊何得本真?
  两位喇嘛闻言大惊,在雪木身前叩头不止,直至鲜血淋漓也没能请动这个六岁孩童随他们去出云寺。
  九岁时,雪木随父母到五台山上香,就当众扒下两位名声显赫的“大德高僧”的袈裟,直言他们非佛门中人,而是披着佛衣坑蒙拐骗的骗子。
  怪就怪在,那两位“大德高僧”身边不乏护法僧人,在当地也是极有势力的。但在雪木面前也如喇嘛一般,竟然变得兔子般老实,只会磕头,不敢说半个字。
  就是这么一位神童,从五台山上下来忽然闭口再不说话,半年后突然消失了,谁也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。直到多年,雪木突然出现在家门前,还是不说一个字,只是伏地痛哭不止。
  邻人大惊,三天后,雪木的父母双双离世。那一年,他正好二十四岁。
  雪木办完父母的丧事,没有再次消失了,而是在父母坟前搭起草棚,一住就是三年。
  三年后,雪木终于开口说话了,一位神僧横空出世。
  说他是神僧是有原因的,雪木为父母选择的坟地后有一株雪松。那株雪松几十年曾遭过山火,也不知活了多少年,周围的那片雪松林都是它的后代。
  后来发上了两件事,让雪木名声大噪。
  第一件是治病。
  雪木在雪松下坐了三年,有邻人看他可怜,时常送些吃穿用度给他。有一天邻人家娶媳妇,他们本着礼貌去请雪木吃酒席,原以为他不会去。这三年,雪木只是坐在父母坟前打坐,一句话也没说过。
  谁知道那天雪木竟然去了,他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,大腕喝酒大口吃肉,一副仿若无人的样子。只是他穿着一身还算整洁的僧衣,顶着光头不吐一言,神态有些怪异。
  当天下午,凡事来吃酒席的人忽然都被放倒了。
  原来,那些酒都是假酒。
  只有一个喝的最多的人没倒,那就是雪木。
  他从怀里掏出一把雪松枝,熬了一大锅水,说:喝下即无事。
  说完就走了。
  喝酒的都是男人,倒下的也都是男人,留下一些打杂的妇女们叽叽喳喳忙着救人,开始也没在意他的话。
  那里地处蒙、辽交界,交通虽然还算便利,但距离最近的医院也有几十公里。
  等急救车是不现实的,有几个家里有车的就拉上有些身份的送去医院,别的只能等。
  这时,才有人想起来,雪木刚才说话了。
  于是,就有两个妇女试着喂他们的丈夫喝雪木熬的水。
  没想到,那水极为灵验,喝下不到五分钟,男人就站起来了。
  于是,现场沸腾起来。妇女们争抢着那锅“神水”,没多久就把留下的人都治好了。
  半夜里,医院传来消息,送去的人死了三个,另外五个眼睛瞎。
  第二件事更蹊跷。
  那年,草原上起了蝗灾,黑压压的蝗虫铺天盖地而来,却怪异的绕过了雪木驻守的雪松林。
  于是,神僧雪木名声大噪,不断有人上门求医。而雪木也不拒绝,只在面前熬一锅雪松枝水,病人来了,舀两勺雪松枝水,看病情加一些神秘的粉末,即可药到病除。
  开始只是在附近传播,后来,内蒙、辽宁、河北、山西多家寺院来请他去做主持。但雪木一概不理,只用病人留下的香火钱在雪松林外修了座小巧的雪木寺,自称雪木和尚。
  后来人多了,雪木不胜其烦,不到半年就关了雪木寺再也没出现,据说是躲进附近的山里去。来看病的只有求那帮他安葬父母的邻人,由他们转达,却也是落空的多,达成心愿的越来越少了。
  田旭阳听说有如此奇人,也是急病乱求医,当时就带着那人出发。他在车后箱里放了两箱子钱,整整二百万。为了能摆脱可恶的“神医李想”,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,田旭阳也不想回上海。
  两辆车拐下大路,顺一条狭窄的水泥路驶进一片雪松林。
  没多远,一座架在溪流上的木桥阻住了去路;那桥只两米宽,走不了车。
  田旭阳下车,由助手搀扶着走过木桥。
  雪木寺真的不大,但香火去很旺盛。
  虽然已是黄昏,木桥这边的林地中停着不少好车,木桥周围熙熙攘攘俨然一个小市场,卖香烛的小贩与卖吃喝的占了绝大多数。
  田旭阳一行五人进了庙门,助手先买了几炷香,田旭阳拿过来燃了,高举过头,对着小院地中央的大香炉拜了又拜,一边拜着,一边在心里默默念叨:神僧菩萨,您如若能救得我脱离苦海,田某定为您铸一尊金身法相;如能把“神医李想”打入地域,田某愿在您身边当牛做马。
  祷告完毕,才把高香虔诚地插进香炉。
  烧过香,也许是心里有了点依托,田旭阳竟觉得胸口不那么闷了,脑子也清爽了不少。
  他这才有空打量雪木寺,很寻常的三间原木搭建的房子围成的一个小院,如果不是门口悬挂的“雪木寺”三个字,如果不是院子中间的铜质香炉,如果不是隐约能看到正房里金光闪闪的神像,与一般的农家小院也没什么区别。
  怪异的是,院子正中竖着一座旗杆,旗杆上部飘扬着一面蔚蓝色旗帜,旗帜上祥云缭绕,云雾间,有绣着一只威风凛凛的白羽鹰王。
  他也算是与佛有缘,对寺庙并不算陌生,可是对这座雪木寺越看越觉得奇怪。
  首先,他确定了雪木寺不属于汉传大乘佛教寺院;正面做主殿的木屋与两侧做配殿的耳房门楣上,没有任何标牌匾额。也不像是流传在草原和藏区的秘教寺院,他刚上香的香炉上没有神秘的符文,周围也没有经幡。
  “田总,这边请。”领路人提前一步跑进寺庙联系,这时出现了,面带喜色在田旭阳耳边低声说:“您真有福,雪木大师答应见您,大师请您独自去在后面林子里。”
  “我自己去?”田旭阳狐疑地问。
  “您老可能不知道,这是雪木大师的规矩,不是有缘人根本见不到大师。大师已经有几年没出现了,这次出来只见了三个人,您是最后一个。”领路人很淡定地说;“您如果没有诚心,只怕进去也见不到大师。”
  田旭阳想了想,暗咬牙根道:落到“神医李想”手里,只怕生不如死,不如去碰碰运气!反正这许多人看着呢,量来也出不了什么事。
  他就是带着这种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走进雪松林。
  高大的雪松林内光线暗淡,进入十几步,外面的喧嚣就消失了。无行风,轻啸着从幽深处吹来,令田旭阳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。
  “孩子,你受苦了。”一个淡淡的声音在田旭阳耳边响起。
  他猛然转身,除了雪松,什么也没看到。左右看看,也没发现任何人的踪迹。
  “痴迷者,向前看。”
  田旭阳缓缓转过身,果然,前方五米处站着一位布衣僧人。
  田旭阳茫然地摇摇头,他刚才明明什么也没看到啊,小心地道:“大师,您是?”
  “你与我有缘。”僧人光头,衣着简朴,却异常干净,似乎尘世间的一切都不能在他身上留下丝毫痕迹。
  “何谓有缘?”田旭阳不解地问。他可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,类似的东西,见识的太多了。
  “你现在,感觉好些了吗?”僧人问。
  田旭阳这才发现,自进入雪松林,脑子里的呢喃与胸口那只无形的手,似乎被刚才那股无形风,吹走了。
  “礼佛需诚心,治病要除根。”僧人伸出一指,轻轻点在田旭阳眉心。
  “轰!”的一声,田旭阳脑子里炸开一道金色烟花。
  他隐约看到,一只紫色小蝶从他胸前飞出;接着,思感渐渐离他而去,随即沉入一个幻丽的梦境之中。
  祝童坐在望海医院中医研究会所餐厅最豪华的一间包房内,主宾位空着,包房里五个人,谁也不肯坐那个位置。
  现在在望海中医研究会所的人中,最适合坐那个位置的是陈老或望海医院的董事长欧阳凡。可陈老虽然与盛福下了一盘围棋,哦,只能说是半盘。盛福希望多与陈老呆一会儿、多说两句话,行棋落子的就分外慢,绵柔缜密,竟是一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架势。
  他的用心白费了,陈老平时很沉稳,下棋时与范老一样,都喜欢大开大合的厮杀,是个急脾气。六时半左右,陈老推盘起身,说:“观棋如人,今后不与你下了。”
  盛福心里后悔,嘴上只能说陈老高明,希望能再有学习的机会。早计划好说请陈老赏光吃顿便饭的话,却再也说不出口了。
  陈老没理会他满脸的尴尬,与欧阳凡进了他们隔壁的包厢。今天是欧阳凡上任的第二天,要请望海医院的三巨头、院长吴瞻铭、副院长夏洁、行政总监苏娟吃饭,陈老是当然的嘉宾,也算是为欧阳凡壮声势。
  虽然名义上是祝童请客,订餐的却是万家生佛。
  万家海与盛福有求于人,万不敢做那个最尊贵的位置。
  朵花和黄海虽说是主宾,也有不坐的理由。
  朵花说,万家海与盛福从年龄上可算是她和黄海的叔父辈,论资历与资产,更是前辈。她和黄海作为晚辈,就是不尊重资历,也要尊重钱啊。
  以一番半真半假的笑话作为开场白,完全是祝童一字一句教给朵花的。盛福听朵花如此说,脸上讪讪的,万家海呵呵笑两声,把尴尬掩饰过去,再也不提请朵花坐主位的话了。
  如此,偌大的一个包房里,五个人坐得就有些怪异。
  祝童坐在主陪席上,主宾席空着。
  万家生佛坐着主人席,黄海和朵花看似很随意地坐在祝童的下手,却与万家生佛隔得很远。要命的是,万家海与盛福是一口江浙味道很重的普通话,祝童和黄海还没什么,朵花听起来很费力的样子,使他们不得不大些声才能保证朵花能听清爽。
  祝童知道,万家生佛并非走投无路了,非投到王向帧门下不可。相反,巨额的财富使他们有多种选择,范西邻固然用税务检查的名义限制了他们的出境自由,只要肯付出代价,他们并没有太大的危险。
  所以,祝童开始扮演调解气氛的角色,拿盛福的稀疏的牙齿开玩笑。盛福有牙酸的毛病,时轻时重;轻的时候看不出什么,严重时,说话直抽风,每句都要吸溜两下。
  盛福是个很爱惜身上零件的人,对牙医提出的拔牙的建议不屑一顾,总想找到个既能保有原生态牙齿,又能除根的办法。他曾求助祝童,可对这样的病,“神医李想”也没有任何办法。
  最近两天被税务检查闹得上火,盛福说话又开始吸溜了。
  “盛老兄一定很听牙医的话,每天至少刷两次牙。”祝童笑吟吟地说。
  “是啊,我想通了,明天就拔掉。就在你们望海医院,李先生关照一下,给找个放心的先生。”盛福捂着腮帮子道,顺势吸溜两声。
  “对不起,望海医院没有牙科。”祝童望着盛福的牙,做出一副很理解的样子;“对于盛老兄病痛,我最近与楼上的老先生们讨论过。结果很意外,原因正在刷牙上。老兄想知道为什么吗?”
  “当然当然,李先生快说。”盛福逮着机会换个位置,拉近了与祝童的距离,也等于理朵花近了一些;“是牙膏有问题,还是牙刷?”
  “不是牙膏的问题,也不是牙刷的问题。讨论的结果是,盛老兄不适合刷牙。”
  “不适合刷牙?”盛福迷茫了;“我不太懂,李先生。刷牙还是适合不适合吗?”
  “不错,有些人的牙齿,确实不适合刷牙。老兄您就是其中之一。”祝童很肯定地说。
  “可是,每个人都要刷牙啊。”盛福惊讶道。
  “老兄想过没有,我们为什么要刷牙?刷牙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成为我们生活的一部分的?谁在从中获得利益?”祝童拿起一支烟,在鼻下嗅嗅,没有点燃又放下了;“不久之前,世界上大部分人都认为吸烟是一种无害的雅兴。可是,世界上真有无害的东西吗?我们一直生活在选择之中,可悲的是,大部分时候是别人在替我们选择。”
  “明白了,先生的意思是不是说,刷牙更多的是一种商业需要,而并非我们每个人的需要。”盛福的精明,让他很快领会了祝童的话,他脸上的震惊,有一半是做给祝童看的。
  “把简单的事情弄复杂,把无可无不可的事宣扬成必须,能攫取更多的利益。”祝童燃起香烟;“刷牙,实质上是一种商业需要,最多是礼仪的需要,体面的需要,与健康无关。事实上,很大一部分牙病,正是由刷牙引起的。”
  万家海也被吸引了,想了想说:“是啊,与李先生谈话总能得到有意外之喜。人类社会形成几万年了,一百年的人都不刷牙,史书上可没写过,有哪场灾难是由牙病引起的。哈!老万明白了,是为了漂亮啊。啧啧!刷牙与牙医,这两个行业养活了多少人啊。”
  “李先生,我的牙该如何治?”盛福吸溜着问;他更关心自己牙酸的问题。
  “很简单,不刷牙。”
  “不刷牙?”盛福迟疑着。
  “不刷牙,每天早晨用清水漱漱口就可以了。盛老兄这个年纪,不会在意牙齿黄白的事了吧?”祝童张开嘴,说;“人体是一个能自我完善的整体,有足够的自卫功能。很多时候,我们对自身的修饰与担心都是毫无必要。盛老兄不妨想想?谁向你灌输一口洁白的牙齿是健康象征的理念?为了健康、美丽等各种各样的理由,人类正在付出越来越多的代价。以盛老兄为例,你天生体虚内热,耐寒能力比较差。”
  “不错,我从小就怕冷。小时候家里条件差,稍冷点,手脚就会起冻疮。”盛福点头道。
  “牙齿与手脚一样,都是感应末端。你每天早晨起来都要把怕冷的牙齿折磨一番,几十年下来,寒入齿根,所以才会酸疼。这样的症候,治起来,难啊。”
  “难道,我这牙就没治了?”盛福捧着牙苦道。
  “有个简单的办法。”祝童举举茶杯;“含用温热淡盐水调养,每天十八次,每次不少于五分钟。”
  “不只是为了洁白牙齿,还为了清除口腔异味。”朵花插口道;“老外有吻脸的习惯,嘴里的有味多没礼貌啊。还有接吻……”她忽然不说了,微红着脸看一眼黄海;低声道:“牙齿洁白,是比较漂亮嘛。”
  “外国人主要食物是肉食,中国一直是个农耕民族。肉类热量大而猛,内热外泄会引起口臭,也影响到牙齿,所以外国人的牙病比较多,适当的刷牙是可以的。而谷物吃下去热量散发舒缓,作用到牙齿上就很微弱。李先生,是不是这个道理?”
  “有点道理。”祝童摸着下巴说。
  “吃肉当然费牙,……”黄海也加入进来。
  祝童开了个头,气氛很快变得融洽了。
  侍者开始上菜,柳伊兰携混迹日本的春子小姐来了。
  这一下,盛福如打了鸡血般跳起来,殷勤地把柳伊兰让上主客位。
  柳伊兰也不客气,袅袅婷婷地让盛福伺候着坐下。
  春子稍微看看,选择在盛福与万家海之间坐下。
  春子穿一件雪白色镂肩丝裙,头发高高挽起在脑后,露出一大片白皙细腻的肌肤。面部被细细勾勒过,美得令人窒息的面庞。
  柳伊兰是保守的耦合色中式苏绣衫,虽然款式保守,但那紧绷的前襟挥舞出一条惊心动魄的弧线,比春子的细腻更惹人遐思。
  比较起来,素面朝天的朵花显得清新而洁净,她却有点自卑,不满地看了祝童一眼。
  邀请柳伊兰的电话是她打的,没想到人家是盛装来赴宴。
  一番喧嚣而含蓄的介绍、客套过后,八个凉菜也上齐了。
  祝童等侍者斟过酒,示意他们退下,举起酒杯道:“俗话说,酒无好酒宴无好宴;今天就是一场标准的鸿门宴。来,为了各位将要付出的代价,干杯!”
  春子“噗嗤”一笑,掩唇道:“李先生如此说,这酒谁还敢喝?”
  “只有春子小姐一个人不敢喝。”祝童喝完杯中酒,笑道。
  春子只是凑趣,也轻抿了一口。为了避嫌,她不能与祝童表现得太熟络。
  朵花有点紧张,她很清楚柳伊兰带春子来,表明春子将替代柳希兰担任凤凰基金执行董事。可是在搞定万家生佛这尊财神之前,她没心思关心别的。
  比朵花还要紧张的是万家生佛,吃饭之前,万家海先与祝童见了面。祝童询问大港商贸的事,万家海说,苏州经侦支队已经立案调查。他希望祝童能牵线,让他或盛福到西边见王向帧一面。
  祝童说在得到大大港商贸被调查的时候,已经替他们问过了。并转告了王向帧的意思,欢迎大港商贸到西部投资。
  这句话,任何西部官员的都很喜欢说。可这个时候由王向帧说出来,对万家生佛有特别的意义。
  今天晚上,万家生佛已经准备出血了,还是大出血。可听祝童话,好像事情并非出血那么简单。
  万家海端起酒杯刚要说话,就看到祝童脸色通红,两股热血从鼻孔里淌出。
  “怎么了?”祝童正等着万家海说话,却发现所有人都吃惊地看向自己。
  他低头看看,举着酒杯的手上,滴满鲜血。


洋场号外一:抱佛脚
  是蝶神在搞鬼,祝童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怪异的情况。
  刚才,蝶神竟然在他毫无觉察的情况下突出眉心印堂穴,试图从鼻孔逃离。
  它是如此的暴躁,似乎被什么祝童不知道的东西激怒了,全然不顾它只能寄生于另一个生物体的现实。因为它,祝童体内真气也有变得狂躁的趋势。
  祝童不知道该如何安抚它,拿起酒瓶猛喝了几大口,一瓶酒就见底了。
  酒液入体,祝童用真气把这股热流炼化,包裹起来强行灌给蝶神。
  小精灵挣扎片刻,终于醉去了。
  “怎么了?”柳伊兰关切地问。
  她的手,第一时间就抚在祝童背上,暗暗度入一股温润的气息。
  正是在这股气息作用下,祝童很快清醒过来,喘口气,才接过春子递来的毛巾,擦去手上,鼻上的血,自嘲道:“上火了,最近麻烦比较多。”
  “要注意劳逸结合啊,这个时候,你如果倒下,好多事就不好办了。是不是,万老板?”柳伊兰松开手,她感觉到祝童已然控制住了身体。
  万家海尴尬地笑笑,说:“是啊,李先生一定要注意。”
  “没关系吧。他是神医啊。”盛福皱眉道。
  “神医也是人啊。”柳伊兰瞟他一眼,笑道:“没事的,让他静一下就好了。”
  “大哥……”朵花最关心祝童,起身跑到祝童身边。
  柳伊兰拦住她的手,说:“他需要安静,朵花,别打扰你大哥。”
  真不是时候啊,万家生佛今天来到望海医院,是经过了认真的衡量与选择。上海是财富之都,大港商贸的大部分投资都在上海与附近的江浙地区。他们可以选择投向范西邻,王向帧毕竟已经离开上海了。
  那样也许付出的代价大一些,却能暂时的安稳。事实上,盛福早打算移民出去了。只要有了一段缓冲期,他们就能办好一切手续。
  可万家海不想走,他是个比较恋家的人,不想到国外过寓公的生活。所以,万家生佛决定冒一次险,把宝压在祝童身上。他们赌祝童能度过这次危机,赌范西邻不敢真的与祝童翻脸。
  可是,祝童如果忽然倒下了,无论是由于身体原因还是别的原因,事情就要重新考虑了。
  祝童捂着头低声说:“没什么,休息一下就好了。”闭目感受着。
  蓬麻功坚韧的特性让他很快控制住了体内的不适,情况似乎比预估的还要糟糕,蝶神醉了,祝童把它强行移进膻中穴,依然没办法控制它。
  蝶神内部多出一个极黑的点,周围有七圈奇怪的蓝色光环扩散开来,形成七道屏障。这屏障隔绝了他与蝶神的联系,阻碍着对蝶神的控制。
  祝童静下心来,放在下面的左手抽出藏在袖口的龙星毫,飞快地扎入胸口膻中穴,驱动针体的黑晶一点点吸纳、炼化这蓝色的光环。蝶神身上以前可没有这玩意儿,不问可知,刚才的古怪一定与之有关。破去光环,才能找到原因。
  前四层很容易就被抹去了,只用了三分钟时间。
  从第五层开始,祝童开始感觉吃力。那蓝色光环已经变成湛蓝色,每一层都要坚固一倍。祝童计算一下,以自己目前的状况,很难在短时间内将它们完全抹去。更何况,还有中心位置的那个黑点。他估计,至少要闭关三天到一周的时间。
  还有一点,祝童也不敢轻易触碰那黑色的极点。
  隐隐约约,他觉得那才是蝶神真正的能量所在;他能感觉到那能量的纯粹与浩大。有人或什么东西,不知用什么办法忽然唤醒了那股庞大的能量。
  如果不是因为蝶神已经被彻底压制住了,它这次的失控,很可能会毁掉祝童本不太牢固的修为。
  “好了,我们喝酒。”祝童睁开眼,又恢复神采奕奕的状态。
  他又打开一瓶酒,先给自己倒了一满茶杯饮下,才依次给盛福、黄海、万家海倒上。
  既然暂时没办法控制蝶神,就让它长醉不醒吧!如今,这是祝童唯一能做的了。
  “为了‘神医李想’的健康,干杯!”黄海看祝童恢复了,暗自长出口气。与万家生佛一样,他也不希望祝童在这个时候倒下。
  “为了健康,干杯。”众人纷纷凑趣,气氛渐趋轻松。
  “刚才说到哪儿了?”祝童喝下杯中酒,想了想,看着春子笑道;“对了,大姐,您还没正式介绍这位美丽的不像话的小姐呢。”
  “我叫柳迎春,请各位老板多多关照。”春子站起来,转圈鞠躬。
  柳伊兰也站起来,给春子介绍:“小妹刚从日本回来,今后在我身边帮忙,少不得麻烦各位。阿春,还不多敬各位老板几杯?李老板就不用说了,他这家医院的老板,鼎鼎大名的‘神医李想’。万老板和盛老板,江湖人称万家生佛。据说,谁认识了他们这尊佛、得到他们的关照,能少奋斗二十年。凤凰仙子你一定要认识,她的凤凰基金旨在救助家境困顿或遭遇不幸的失学女童,是我们女儿家的活菩萨。黄警官最有福了,能娶凤凰仙子做夫人,上辈子一定做了不少好事。”
  柳伊兰介绍一位,春子拿着酒杯就给对方倒杯酒,低眉鞠躬说声“很高兴认识您,请多关照”。那本是半瓶酒,一圈介绍完了,一瓶酒也没多少了。
  春子把剩下的酒倒进自己杯子里,举起来说:“谢谢各位,春子不胜感激。”一只手虚掩着,以一种极其优美的姿势喝了下去。
  “好!柳老板后继有人了。”盛福最吃这套,伸过酒杯道;“能否赏光,与迎春小姐共饮一杯?”
  房间里原本只准备了两瓶白酒,祝童招呼门外的侍者去拿酒。
  春子望着盛福,娇滴滴地说:“盛老板是佛,与佛共饮,是迎春的幸运。一杯不够,三杯可也?”
  “好一个与佛共饮;”盛福也不脸红,干笑两声说;“就凭这句,老盛欠迎春小姐一个公道。三杯就三杯!李先生,可以吗?”
  盛福最怕死了,认识祝童之前他是滴酒不沾;听祝童说少量饮酒能扶正祛邪,才开始破戒。却还是很注意,每次不超过三杯,从未如今天般豪饮过。
  祝童点点头,说:“今天例外,我保盛老板十杯之内无恙。”
  侍者送上来两瓶酒,春子果然与盛福对饮了三杯。
  春子谢过盛福,抿唇一笑,走到万家海近前,刚要开口。万家海呵呵笑着站起来说:“老万我最知道疼人了,春子小姐无需多说,这三杯酒,老万认了。我和老盛在别处喝酒都担着十二个小心,只有在这里,只要李先生点头,我们俩一定不会让各位失望。”
  这不是喝酒,已经是赤裸裸的表态了。
  祝童微笑着看春子与万家海喝下三杯酒,没有接这个话茬。
  接着,春子又举着酒瓶走到黄海面前:“黄先生,他们不是神就是佛,听起来怕怕的。我刚从日本回来,对国内的一切都很陌生。大姐让我先到凤凰仙子手下学习,今后会有很多事需要黄先生支持。请多关照。”
  这次她没鞠躬,黄海早站起来,仔细打量春子几眼才结果酒杯,沉声道:“该说关照的是我和朵花。她最需要柳小姐这样的人才扶持,仅凭她自己,凤凰基金支撑不了几天。”
  “黄先生谦虚了,朵花小姐是我们女儿家的活菩萨。有您和李老板这样的好大哥支持,有两位活佛的关照。凤凰基金定会一天比一天兴旺。”
  春子完全没提凤凰基金最大的依仗王向帧和柳伊兰,她说的两位活佛,当然就是万家生佛了。
  万家海与盛福是眼看着凤凰基金成长起来的见证人之一,他们还是凤凰基金的名誉董事,如何不知道凤凰基金的故事?但他们还是暗自吃惊。
  柳伊兰是凤凰基金的第一个掌管者,在她的操持下,凤凰基金从无到有,搭起了个完整而健康的骨架;现东海投资董事长、神秘而低调的于蓝小姐虽然掌管凤凰基金的时间不长,却办成了一件大事:成功的投资购入福华造船的股份。当初用的区区五千万购入的股份,如今的价值至少翻了五倍。
  可以说,有了这份投资,凤凰基金只要不太贪心,就能长久的生存下去。
  漂亮而冷静柳希兰是凤凰基金的第三位执行董事,对于她万家生佛虽然也打听过,却只得大概知道她是柳伊兰的妹妹。至于是不是亲的,就不知道了。
  如今看到突然又冒出一位柳迎春小姐,也要去做凤凰基金的执行董事,不由他们不浮想联翩。
  万家生佛前前后后给凤凰基金捐的钱也不少了,但是每次捐款的背景与目的都不单纯。柳伊兰也捐了不少钱,且一直在尽力帮助朵花经营凤凰基金;可他们从来没听说过,柳伊兰从中得到过什么好处,她似乎真的是在不求回报的付出。
  “柳小姐,我是越来越好奇了。”盛福与万家海对视一下,说;“您究竟有几个好妹妹?每个妹妹都是那么的迷人。”
  “我可不像某些人,惯于临时抱佛脚。”柳伊兰横他一眼,道;“想知道我有几个好妹妹?你可以问迎春啊。”
  “大姐此言差矣,盛老板就是佛,哪里还用得着去抱别个佛脚。盛老板万老板都是凤凰基金的名誉董事,他们对我们姐妹的帮助和关爱,已然够多了。盛老板的问题很好回答,对于帮助过我们的好心人也没什么好隐瞒的。虽然您不相信,大姐也不让我们宣扬。但我还是要说,在大姐心里,普天下的女子,都是她的好妹妹。我和二姐,都是从小被遗弃的孤儿,没有大姐,就没我们的今天。”春子开始展示出她的另一面,让盛福顿时有些尴尬。
  祝童暗呼厉害,前一句是他涌到嘴边的话,竟然春子提前一步说出来了。第二句话,本该朵花说最合适。而后面话才是重点,当春子说出自己与柳希兰都曾经是孤儿时,万家生佛终于脸色大变,陷入沉思之中。
  蝶神的反应如此突兀,祝童怕叶儿那边也出什么意外。
  他再也坐不住了,告声抱歉,到走廊里打电话。
  很意外的是,叶儿没什么感觉。接到祝童的电话她很开心,说正和井池雪美和陈依颐夜游黄河,现在河心的一处沙洲上。
  叶儿还说,井池雪美的厨师用真正的黄河鲤鱼做料理,陈依颐亲自动手在做烤鱼。
  祝童放心了,知道叶儿开心,也轻松了很多。祝童对叶儿说起黄海和朵花来了,并且也准备十月举行婚礼。叶儿就后悔没在上海,嗔怪祝童把她指使到这么远的地方。
  两人聊了一会儿,祝童说正在请黄海和朵花吃饭,就挂断了电话。
  回到包房,看到朵花以崇敬的目光看着柳伊兰;“大姐,我敬您一杯酒。”
  她对春子实在是太满意了,看起来比二姐柳希兰更厉害。
  柳伊兰转向朵花,马上变得和蔼可亲;“自己姐妹用不着客气,只要大姐能办到,一定不会让妹妹为难。欧阳的事我听说了,她也是一片好心。我今天给基金帐户上打了一千万,算是大姐给妹妹的嫁妆吧。”
  万家生佛正愁怎么把话题转到这里,马上精神了。
  盛福拿出一张支票,递向朵花说:“正是正是,我们俩虽然只在基金会挂了个虚名,勉强也算是朵花小姐的娘家人了。这里有三千万,与柳家大姐一般,也算是给妹妹的嫁妆吧。”
  盛福很狡猾的没有说明,这三千万是送给凤凰基金的善款,还是给朵花个人的。嫁妆二字,掩饰了很多东西。
  “不成啊,盛叔叔的钱,朵花不能收。”朵花看着这张支票,两眼直冒绿光;凤凰基金实在是太缺钱了!她用了好大劲才管住自己的双手,说:“您和万叔对我们的帮助够多了,基金会虽然现在很缺钱,但朵花想,做慈善基金是花钱的行业,从没有够的时候。两位叔叔如果真的想帮朵花的话,请给朵花另一样东西做嫁妆。”
  “朵花小姐叫这声叔叔,叫得我老万惭愧直至啊。说吧,只要我老万能做到。”万家海明知道前面是个坑,这时也不得不先跳下去。
  “是啊,老万的话也是我的话。”盛福也被朵花的“叔叔”叫的无可奈何。给三千万都不要,盛福都以为,朵花要的另一样东西的价值一定远超三千万。
  “我想请两位叔叔教朵花怎么赚钱。”
  “这个……”盛福与万家海交换个眼色,都有些摸不着头脑。
  “怎么,我没赚钱的天分吗?”朵花歪着脑袋,疑惑道。
  教人怎么赚钱,对他们来说并非什么难事,也不是一次两次了,可那要看对方的身份与是否有那个基础,至于天分这般虚无缥缈的东西,根本就是个托词。
  朵花有个做省长的父亲,这身份与基础都算是极好的。万家生佛比朵花还疑惑,他们觉得,朵花要的这份嫁妆与三千万现金比起来,似乎太便宜了。
  “当然不是,朵花小姐想赚钱太容易了。”万家海摸着下巴道。
  “万叔叔,不是朵花想赚钱,是凤凰基金需要赚钱。我想请万叔叔凤凰基金的独立董事,请胜叔叔做凤凰基金的财务顾问。我想想向大姐学习,把凤凰基金长久的做下去,能帮助更多的姐妹们。”这个时候朵花应该起身倒酒了,可因为历练不足,她只是充满期盼地看着万家生佛。
  万家海与盛福都没说话,帮朵花赚钱很容易,毕竟凤凰仙子头上有诸多光环和,身后站着位省长,身边还有“神医李想”这样的大哥。
  帮凤凰基金赚钱,就是另一回事了。这完全是两个层次的问题,不由得他们不谨慎。
  “老万,您和盛老兄想过没有,他们这次为什么敢拿大港商贸开刀?”祝童给他们倒上酒,慢悠悠地说;“最近我也遇到了些麻烦,虽然表面上看与两位不同,实际上是一件事。中华民族自古就有无奸不商说法,商人与贪官污吏似乎是一类货色。政府出面整治一个大商人,没多少人会觉得有什么不妥,相反,拍手叫好的却大有人在。我想,这其中的原因很值得考校。前些时间孙先生来这里,我向孙先生请教过,受益匪浅啊。”
  “孙先生如何说?”盛福马上地问。
  “孙先生说,中华民族自古重农轻商,把农耕作为立国之本。商人的地位历来不高,历代王朝没有把商税看得很重,使商人有极大的自由,很容易聚敛起巨额的财富。只是,也正是因为税负的原因,商人所有的财富没有给统治者带来好处,反而会成为威胁。时常拿几个大商人开刀,几乎成为每个皇帝缺钱时最爱做的事了。怪异的是,他们这样做的时候很容易得到百姓的认同,因为不只是统治者没有从商人的财富中受益,百姓同样没有得到好处。他们眼看着商人与官员互相勾结,巧取豪夺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,心里怎会平衡?商贾图利,无利不起早。遇到天灾人祸,囤积居奇哄抬物价,几乎是商人们天然的反应。这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?百姓有切身的感受,心里积累的仇恨更深。活不下去就要造反,几乎每次王朝更迭,商人们都是第一批倒霉的。如此恶性循环,几千年下来,商人的地位原来越低,名声越来越臭;这两个字,已经快变成贬义词了。”
  “孙先生说的这些我们也清楚,可是这些年,我们一直很自觉的纳税啊。”万家海黯然道;“老盛也这么说,劝我跟他出去。可我吃不贯面包牛排,整天听鸟语,闷也闷死了。”
  “孙先生是否认为,我们这些有钱人应该散财行善?”盛福若有所思地问。
  “孙先生没那么说,他只阐述了一个现象。”祝童觉得蝶神有苏醒的迹象,又喝下杯酒;“他让我看看佛门的作为。”
  “是啊是啊,要说有钱,从来当属和尚们。历史上,哪个有钱人家的房子也修不了那么大。”万家海拍案大赞。
  “僧人都懂得两个道理,第一是有个正当的理由;第二是不吃独食,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才能长久。”
  包房里安静了一会儿,万家海与盛福互相看两眼,低下头想一会儿,再互相看看。
  春子不知什么时候做到朵花身边,悄悄冲祝童努嘴,低声说:“仙子老板,您今天唱的什么戏啊?”
  “求佛啊。”朵花也悄声说;“大哥说我只会花钱不会赚钱,早晚会把基金会弄破产。唉……我本来就很能花钱了,没想到欧阳姐来了之后,比我还能花。”
  “欧阳也在你那里?”盛福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个信息。
  “是啊,不是欧阳姐,我哪里会如此为难?”朵花很诚实,把肚子里的苦水都倒了出来。
  听完,盛福咬牙切齿、偏偏又笑眯眯地说:“不就是做慈善吗?老万,我决定下海了。”表情矛盾之极,也可笑之极。
  搞定了盛福,祝童一点也不轻松。本以为万家海生的慈眉善目的好对付,但他依旧在犹豫。
  祝童大概能想到万家海在犹豫什么,凤凰基金不是寻常的慈善基金,这一脚迈进去,等于在身上贴了个标签,大家都会以为万家生佛是王向帧的人了。
  他漫不经心的看朵花一眼,朵花这才醒悟,举着一杯酒到盛福面前;“谢谢盛叔叔支持,朵花一定会在您的教导下好好学习,天天向上。”
  盛福端着酒,看万家海还没表态,苦笑着喝了下去,却没再说半个字。
  朵花没去纠缠万家海,走到柳伊兰面前,拉着她的胳膊说:“大姐……”
  “别打我的主意;”柳伊兰看出点什么,上去就封朵花的话。
  “大姐也会怕?听听有什么不好?”祝童给朵花打气;今天的重头戏还是柳伊兰,有了八品兰花的倾力支持,凤凰基金才能走得更远。
  “是啊,朵花很乖的。”朵花攥住柳伊兰的手臂摇晃着;“大姐,您也不用怕,我只是想拜您为师。”
  柳伊兰看向祝童:“是你出的馊主意?”
  “不错,我觉得柳大姐也该收个弟子了。”祝童点头承认。
  柳伊兰柳眉一耸,眼神变得空旷而悠远。
  包房里每个人都感受到了柳伊兰的变化,自觉不自觉都屏住呼吸,生怕打扰到她。大家都能看到她做在那里,却感觉不到她贯有的风韵与气息。整个人都雾蒙蒙的,虚虚实实,怪异之极。
  祝童知道柳伊兰修为比自己高深,如今看来,还是低估了。很明显,如果按照祝门境界计算的话,柳伊兰的一只脚已经迈进蓬麻仙境了。不是半只脚,而是踏踏实实的一只脚。也许,她现在比巅峰状态的竹道士还要高一线。
  这是那段短暂而漫长的体验的缘故吗?祝童思索着。柳伊兰以一束红线追随竹道士飞升,她几乎是瞬间就跨越了百里之遥,出现在凤凰城的客栈里。
  祝童问过柳伊兰,那段时间有多长?她看到了什么?经历了什么?为何没随竹道士飞去?
  可柳伊兰从来都是笑而不答。
  自从得到索翁达活佛想要邀请她去布天寺的消息后,柳伊兰似乎变了个人。她逐渐把工作交给柳希兰、柳曼湘、青梅等姐妹们去做,大部分时间都在山水道观或祝福山庄闭关潜修。看起来,效果还是很明显的。
  听说,她曾把羽玄真人与道宗火长老找去较量过,毕竟,他们是竹道士飞升的见证者。
  既然是听说,胜负自然无从知晓。
  祝童曾问过唯一在场的母亲祝红,也是没有答案。
  不过,祝童从母亲的反应能判断出,羽玄真人与火长老定然败给柳伊兰了,并且是惨败。


洋场号外二:文武斗
  祝童正在浮想联翩,柳伊兰轻叹一声,开口了。
  “朵花,你是个很好的女儿。但与我的缘分着实有限,很抱歉,我没有那个福分。我知道,给你出这个馊主意的人主要是为了凤凰基金。这是一件大好事,我自然会尽力支持。把漫江花语划到凤凰基金名下,可好?”
  柳伊兰声音里有种无言的力量,朵花只懂点头,半晌才想起祝童交代过,今天不能收一分钱,哪怕是柳伊兰给的,也不能要。她偷看祝童一眼,见他没什么反应,战战兢兢地说:“漫江花语吗?不能要。大姐,我连凤凰基金都弄不好……”
  “我送的是漫江花语未来五年的收益,不是产权。”柳伊兰也瞧一眼祝童,笑道;“漫江花语每月能有三百万的保底收入,留下一百万做准备金,用来支付两年一次的整修费用;每个月能给凤凰基金一百五十万到两百万。经营上的事,不用朵花分神,自有姐妹们替你操心。”
  “哦……可是;”朵花可是了两声,不知道该怎么说了。祝童不让她收钱,可柳伊兰给的是漫江花语的收入,不是现钱啊。这可怎么办?三百万啊!每月能有三百万的固定收益,岂不是真遇到财神了?朵花马上有了决断,装糊涂!
  柳伊兰不管朵花的心思,又道:“盛老板、万老板,你们留一下,我有些事要与两位商量。别的人可以去了。春子,多与朵花小姐亲近亲近,你如今凤凰基金的人了,一切都要分外谨慎。”
  “是!大姐!”春子早收起了挥洒的风情,低眉顺眼地答道。
  祝童不等柳伊兰赶,主动站起来行了个礼,带头离开包房。他有些惭愧,算计万家生佛是应该,不该帮朵花算计柳伊兰。本以为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,寻常情况下,柳伊兰应该半真半假的答应朵花。有了这个身份,不管真假,柳希兰或柳迎春对朵花会多几分顾及,再不会出现不打招呼撂挑子的情况了。
  却没想到柳伊兰的反应会如此激烈,心里隐隐升起一丝不安。
  他是当时唯一能看穿柳伊兰的人,有那么短短的瞬间,柳伊兰真的在他的感知范围内消失了,留下的,似乎只是一个虚像。
  “慢着,你那里也不许去,到十八楼等我。”柳伊兰却不放过他。
  “是,大姐。”祝童恭恭敬敬地回答。
  万家生佛看在眼里,心底不由得泛起朵朵浪花。这柳伊兰到底是何方神圣?能把“神医李想”治的如此服帖的人,他们可是第一次看到。
  黄海平时话就很少,今天这个场合,完全是被朵花拉来做敲诈的借口。
  等祝童最后一个走出房门,并轻轻把门关上。黄海长长的出了口气,道:“这个女人不寻常。”
  “什么女人?”朵花攥着拳头道;“大姐是我师父,也是你师父。”
  “你们一定没吃好;”祝童吩咐一个侍者,为他们又开了个房间。
  “李先生去吧,这里有我呢。”春子很体贴地对祝童说。
  “都不是外人,我就得罪了。”祝童也不多说什么,拿起两瓶酒离开房间。
  十八楼,祝童刚在花阵旁坐下,萧萧就出来了。
  “你怎么来了?”祝童有些意外。他曾嘱咐过萧萧,尽量不了来望海医院;通过网络就能交换情况了。遇到必须面谈的事情,祝童会去南海宫澜或漫江花语,那里是八品兰花的地盘,比较安全。
  “老骗子让我问你,这次是什么打算?文斗还是武斗?”萧萧抿嘴笑道。
  想起祝蓝,以及祝蓝的那些话,她就忍不住想笑。师父是那样活宝般的急脾气,偏偏教出个祝童这样心思缜密的徒弟。
  “当然是武斗。”祝童皱着眉头道;“他怎么来了?”
  “还不是不放心你这个宝贝徒弟。”萧萧找快地方,学祝童般坐下;“老板,武斗是什么意思?”
  “文斗比较麻烦,须最大可能的保证自身的安全。那就需要留点周旋的余地,还需要设置几道防火墙。让对方无可追踪,找到了也可以谈判。武斗是什么意思,你应该明白了吧?”
  “只求目的,不顾后果?”萧萧讶然;“可是,万一蓝公子知道是……”
  “不是万一;”祝童嘴角浮起一丝笑纹;“蓝公子不会迷糊多长时间,最多三天他就会清醒。他肯定能猜到,这个局是我做的。”
  “所以你让我在香港澳门注册公司。”萧萧对祝童的游戏越来越感兴趣了;“如果蓝公子不上钩,那些钱不是白花了?我觉得,你把他想得太简单了。”
  她见识过祝童一步步把那尊佛拉下神坛的精细操作,可这一次,祝童给她的资料十分简陋,甚至可用粗狂来描述。萧萧很怀疑,蓝湛江是否会上当。
  “那几家公司都是幌子,人不需要防火墙,钱才需要防火墙。”祝童看萧萧有点担心,又道;“放心去做,不要怕什么。相信我,这一次没有任何法律风险。鹰洋投资开业至今只做成了六个案子,他们帐户上的资金足够支付此次投资。事情露底后,蓝公子会很快离开鹰洋投资,这件事,有人会到公安机关报案、或去法院起诉。但与我们无关。我有七成的把握,蓝公子一定会上钩。不是因为我们准备的够细致,正是因为简单。还是这个坑,几个月前,那些人差点把我算计进去。后来想想,他们把事情弄得如此简单,也不无道理。我没上当并非因为我多么高明,主要原因在于,放在我面前的不只是他们这三份资料,而是十二份。如果没有那些资料做参照物,如果没有黄警官调出原始图纸,可能我也会掉进去。”
  这些话更多是为了安慰萧萧,事实上,刚开始祝童对蓝湛江会否上钩入局只有三成把握,现在也不过五成。究竟如何,还需要祝童亲自出马加上一把火。
  四月份去西部之前,他根本没想到西边会有那样胆大妄为的生意人。
  那几个呼风唤雨的明星企业家,不顾祝童一行是省长王向帧的客人,为了钱,买通地矿专家在勘探图纸和档案上造假。他们连省长都不怕,心理素质觉得过硬。
  这个局在他脑子里已经翻来覆去的酝酿好久了,不只是为了蓝湛江,还为了教训一下那几个明星企业家。
  说是武斗,祝童请大师兄出山,自己也亲自出手,对蓝湛江与索翁达活佛来说可算是武斗;对那几个当作幌子的当地企业家来说,实际上是文斗了。
  祝槐到北京会找几个抬轿的,只有一个买主的生意并不好谈。蓝湛江不去则罢,只要他去了,就能欣赏到一出分工明确的大戏;北京盛产消息灵通人士,有两位有钱的买主要与他竞争。
  蓝湛江与索翁达活佛都能想到是祝童挖的坑,但官司,只能与那些人打。江湖上的事还要按照江湖规矩解决。
  至于另一批受害者,大师兄有足够的经验与阅历脱身,萧萧也就安全了。
  明天他雷曼到上海后,祝童会陪他到西部走一趟。这一次,祝童没有限制雷曼的随行人员数量,估计,算上那位高尔夫少年,雷曼至少会带十几个人。这些人到中国后的一切费用都由祝童买单,既然是付钱的事,索性多花一些。
  从雷曼的随行人员中选择一两个有派头的冒充外国投资客或资本家,到那三家公司晃悠一圈,忽悠一下,蓝湛江才会紧张起来。祝童没把握的是,蓝湛江到底对西方比较了解,熟谙游戏规则;雷曼的人演戏水准如何?会否被他识破?
  对祝童来说,布下这个局没多少难度,难点在于如何让蓝湛江付钱?钱到手后,怎么转移到安全地方?
  也是春节时,祝童在上海与银枪的谢腾龙见了一次面。两天后的八十九日,谢家在西部投资的两家大型商场将正式开业,他自己请不少港台的企业家去捧场,如果有美国参议员雷曼先生到场祝贺,谢腾龙会更有面子。
  谢家能把钱投资到那里,少不了祝童在其中牵线。谢腾龙提出送给祝童和王向帧一些股份,当然被拒绝了。王向帧不会收,祝童也没什么兴趣。这次,祝童提出让谢家把钱一笔洗出去,谢腾龙想也不想就答应了。
  “老骗子要见你。”萧萧说。
  “现在不行。太危险。我的每周的门诊已经停了,医院的信息中心在警方控制下;师父身份特殊,有太多的眼睛看着呢。”祝童拒绝了;想了想,又道“不过,既然来了,请他到祝福山庄住一段。近期别回山东了。”
  萧萧点头,表示了解。
  两人说了十几分钟话,祝童又交代了萧萧一些注意事项。
  萧萧不能在此久留,心里却舍不得走,迟疑一下说:“叶儿什么时候回来?福华审计室有不少事需要她参与,还有陈董事长。她们两个没打招呼就走了,有人在公司说三道四的,说得话很难听。”
  “什么话?”祝童问。
  “他们说,陈依颐小姐怀孕了,叶儿陪她去打胎。还说……嘿嘿,学不来啊,反正不好听。”
  “是不是说,陈依颐肚子里的孩子说我的?”祝童想了想,问。
  萧萧只是笑,没说话也没摇头。
  “嘴长在他们身上,不怕烂舌头随便他们说去吧。别管那些了,福华造船的事有的是人操心,不在着几天。萧萧,这一次如果成了,你想得到多少?一成够不够?”祝童有点郁闷,造谣的一定是田旭阳的人。
  “我要那么多钱做什么?”萧萧吃了一惊。替祝童做事,她没想过报酬的问题。如果不是祝童,她很可能还是一个为了生活盲目打拼的都市小白领,没有理想、没有追求、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的。
  如今,她的钱虽然还不算很多,却已经很少为钱的是苦恼。有了兰花的姐妹们的互相扶持,有了明确的奋斗目标,有了支撑她生活的信念,萧萧已经彻底变成了另一个人。
  “这是规矩!无论你怎么想,作为生意的执行人,这笔钱必须要给。”
  听祝童如此说,萧萧也觉得有道理,就开始想有了五千万以后怎么花。
  祝童皱皱眉头,抓起身边的酒瓶猛灌几口。
  蝶神忽然从醉酒状态中清醒了,疯狂地挥舞着翅膀。祝童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声波击中了,全身的骨骼、肌肉、血管、脉络甚至毛发毛孔都因随着声波共振而不由自主的颤抖,真气被抽空了般,虚弱无力的感觉让他分外难受。
  萧萧担忧地看着他,随着祝童呼吸,酒味夹杂着浓重的男性气息喷薄而出,萧萧眼红心跳,不禁挪开一些距离。
  过了几分钟,祝童脸上的潮红消退,长出口气;萧萧才问:“是不是……”
  “没事,老规矩,别告诉叶儿。”
  萧萧无声的点头,不无失望地低下头。
  一会儿,萧萧看祝童闭上眼睛,识趣地悄然离开。
  蝶神随着祝童感知之外的旋律舞蹈,五彩斑斓的双翅有节奏地飘洒挥舞,旋转着要挣脱束缚。
  这般舞蹈观之赏心悦目,作为当事人,祝童可没有欣赏的心情。蓬麻功已经运转到极限,可也只能勉强维持。
  花香暗涌,无声无息地把祝童包围了。
  身边的十几盆兰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绽放开,缕缕花雾精华如条条细流,从全身每个毛孔渗入,顺着血管,顺着脉络向膻中穴汇聚。
  祝童正自苦苦支撑,努力把蝶神束缚住。身边的两个酒瓶已空了,膻中穴的酒气浓如实质,却依旧不能阻止蝶神的挣扎。随着这股花香的加入,蝶神舞蹈的节奏被大乱,翅膀开始滞涩,挥舞的频率变慢了。
  “大姐……”祝童向空旷处叫道。他站起身长长呼了口气,又呼了出去;总算控制住那小精灵了。下一次……祝童不敢想,蝶神爆发一次比一次厉害,下一次,也许只能放走它了。
  “你啊,总爱惹麻烦。”柳伊兰从花丛中现身,左手执翠色枝条,右手捏一朵玉色兰花。
  “刚才是……”祝童知道,那突兀而来的花香精华来自柳伊兰,只是,他明白发生了什么。
  “活佛出手了。”柳伊兰望着北方说,神情严肃,右手还在微微战栗着。
  “索翁达!活佛……”祝童心里震惊无可言表,索翁达怎么能让自己身体里的蝶神造反?
  “刚才……”祝童看着柳伊兰手里的玉色兰花,刚才还娇艳欲滴的花朵,瞬间就凋谢了。
  “帮你度过这次劫数,很费钱啊。”柳伊兰拿出一方锦帕,小心地把枯萎的玉色兰花抱起来,收进衣袖。祝童这才注意到,柳伊兰没带包,这袭雍容华贵的华服里,有着袖里乾坤的设计。
  “钱能解决……倒是简单了。”祝童收回目光,看到身边的几十盆兰花包括叶子与枝条全都枯萎了;不禁苦笑。
  组成这个花阵的都是珍贵的极品兰花,枯萎几十盆,怎么也值个几十万。柳伊兰是惜花爱花之人,当然心疼了。可在祝童眼里,多多少少还是钱的问题。
  “他来了?”祝童问,他完全感受不到索翁达的痕迹。
  “在北方,很远很远。我能感受到他的力量,感受不到他的位置。我来了有一会儿了,为了找到他的位置,出手晚了一点。可我用了兰花循迹术,还是感觉不到。索翁达活佛大约还是恪守承诺的,他并没有进入中原。”
  “可是,这么远,他如何做到?”祝童吃惊地问。利用蝶神,在三公里之内他能感受到身负紫蝶的人的活动轨迹。如果想指挥紫蝶做点什么的话,最大距离是一公里。
  望海医院在上海,上海地处东南,并非中原腹地。索翁达如果没有进入中原,那岂不是说,他在几千公里之外就能影响到蝶神?
  “我不知道,他怎么做到的,要你自己去找原因。”柳伊兰颇为无奈地说。
  祝童走到幕窗前,望向北方。
  夜色已深,楼下是喧嚣辉煌的都市;一弯新月穿行在天际云层雾澜间,如一位年轻而孤独地吟游诗人游弋在大地之上。皎皎月华是就他的诗篇。
  “蝶神。”祝童沉思良久,缓缓吐出两个字。
  “蝶神?”柳伊兰低声念道。她早知道祝童身体里有个奇怪的东西,好像相处的还很愉快的样子。可是这次,把祝童弄得狼狈不堪的也是它;“不是自己的终究有危险。我看,你还是早些想办法放走它吧。”
  “如果那么简单,我早把它赶走了。大姐,你以为我想养这么个东西?”祝童苦着脸,把与蝶神有关的一切讲给柳伊兰。
  说完,已是一小时之后了。
  柳伊兰默默听完,探出兰花指点向祝童胸口。
  “还真麻烦啊。”两分钟后,柳伊兰收回手指;“我不知道怎么办,你应该去山庄问问夫人。”
  “是啊,我明天……不,现在就去。”想起母亲,祝童又有了希望。
  祝红知道祝童与叶儿都身负蝶神,也知道如果不赶走这两个小精灵,他们不可能会有后代。那可是事关传宗接代的大事,作为祝童的母亲和玉影子的妻子,祝红比任何人都操心。她与祝蓝、祝黄曾经推测出两种除去蝶神的办法,但是祝童都没答应去尝试。
  一来那两种办法都有个同样的前提:毁灭蝶神。
  祝童身负蝶神有几年了,早对这个调皮的小精灵生出一些关爱之情。蝶神并不只是寄生在他体内,“神医李想”的名头,大半还是蝶神帮他闯出来的。从某种程度上说,在现实社会里生存,蝶神比蓬麻功对他的帮助要大的多。
  二来,与索翁达活佛的三年之约一天天逼近,在没有合适的人选之前,作为江湖酒会召集人,祝童有责任也有义务挺身而出。蝶神在实战中对他也有很大的帮助。上次,他就是借用蝶神的感知锁定了索翁达活佛的位置,才勉强有了与对方周旋的资格。
  除去蝶神,祝童就失去了很大一部分信心。
  到现在为止,祝童还没想好该怎么做,但蝶神的暴动已然威胁到他的修为与生命,听听母亲的意见,总是好的。
  祝童打电话让保安队长备车,随时准备出发。
  柳伊兰说不用了,说是正要去祝福山庄看望夫人,她的车就在楼下。
  祝童感激的不知说什么好,柳伊兰还是不放心他啊,怕蝶神在路上再次爆发。
  祝童离开望海医院还无所谓,离开上海需要得到许博士的批准,实际上,许博士只是个传声筒,他把祝童的要求汇报上去,然后就是等待了。
  等待许博士回话的时刻,祝童问起万家生佛的事。
  柳伊兰说已经替朵花搞定了,万家生佛将把大港商贸百分之的干股送给凤凰基金,每个月少说也能有几百万的进项,足够朵花挥霍了。当然,如果欧阳还是爱心泛滥的话,再有十个万家生佛也是不够的。
  十几分钟了,许博士还没有回话。
  祝童到急救小组的办公室,许博士说,还要等一会儿,上面正在研究。
  “要研究多久啊。”祝童无奈地嘀咕一句,闷闷地坐下了。
  “李先生开的处方暂时还不能用,王警官身份特别。处方已送到专家那里研究,我们也在做毒性试验和动物试验。能理解吧?”许博士看祝童满身酒气,安慰道。
  “很好,应该的。”对此,祝童真的没什么感觉。如果自己看出的药方被无条件放行,才真是咄咄怪事呢。有些人相信他,把“神医李想”视为神;但在于此案有关的大部分人眼里,祝童只是个很有嫌疑且运气极好的家伙,并不认为像他如此年轻的中医有什么真才实料。
  “他安静了很多。”许博士说。“算是度过危险期了?”
  “对于中医来说,没有危险期这个概念。”祝童看看监视器,王文远去掉束缚带,穿套宽松的沙滩休闲装,坐在香薰室内看书;“早一天排出毒素,他就早一天脱离危险。在毒素除净之前,他始终有危险。”
  “希望能尽快吧,估计明天下午就有初步结果了。”许博士点点头,说。
  祝童拿出酒瓶,灌了一口。压制蝶神,让它处于醉酒状态,已经成为了必须了。
  “工作期间,不允许喝酒。你是副组长,要注意啊。”
  祝童点点头,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。他这个副组长只是个摆设,根本就没当成回事。
  “李警官启动调查程序了,要求传唤现场证人。”看祝童没说话,许博士又道。
  “应该的。”祝童早估计到了。
  叶儿与萧萧都是现场证人,萧萧已经接受过应之节的调查。叶儿身份特别,应之节暂时没敢传唤。刚才在门口,李颂汉与应之节拦住他,说想让他配合警方请叶儿回来。
  祝童说,如果他们能写下一份文件,保证叶儿的安全,保证类似事情不会发生在叶儿身上,他很乐意让叶儿回来。
  李颂汉的脸当时就绿了。王文远正是在叶儿眼前遇到了袭击,如果说那些杀手的目标是叶儿,王文远不过是恰逢其会,似乎也说得过去。
  北方草原边缘的雪松林内此时已是万籁俱寂,小溪在不知疲倦地流淌着,间或有几只夜鸟啼叫着飞过,声音在寂静的夜色里显得格外响亮。
  田旭阳傻傻地端坐在一堆枯枝上,面朝东南,口若悬河。他并没有说出半个字,只是大张嘴,呆子样任唾液横流。在他头顶上,一只两尺长的降魔杵散环绕五色光环无声旋转着。
  这是索翁达活佛重新练就的法器。
  降魔杵一端是展翅高飞的雄鹰,下有五彩祥云组成的五道金环,环上祥云中各端坐一尊护法金刚;或瞠目、或怒喝、或嬉笑、或庄严、或慈祥,栩栩如生妙不可言。
  手柄在中部,黄金铸就,镶有五色宝石。紫蝶奄奄一息,被困在一枚硕大而纯净的水晶内。
  降魔杵尾部的五棱锋芒,正指向上海方向。
  索翁达活佛缓缓从田旭阳身后站起来,收起降魔杵,看紫蝶虚弱的样子,微微叹息一声。
  没有的索翁达的支撑,田旭阳身子一歪,躺倒了。
  这声叹息并不是为了田旭阳,对他来说,这个人只是一具行尸走肉,可以说已经彻底废了。
  紫蝶汲取了田旭阳几乎全部的精气,即便如此,索翁达知道祝童并没有被击倒。可是,他也无力在发动另一次攻击,紫蝶,已经消散在降魔杵的威仪之中。
  自从廖风被祝童赶出上海,索翁达就想给祝童点礼物。
  这也是一种试探,他是为数不多的知道祝童身负蝶神的人之中的一个。
  大雪山之行归来,索翁达很仔细的回忆了梵净山一战的每个细节。祝门聚神术凝聚起的力量并不足以与他抗衡,那次失利的关键在于,祝童似乎一直都能很清楚的把握到他的位置。对于祝门秘术和蓬麻功,索翁达可算了然于心,并没多少神秘的。
  那么,唯一的不确定性因素就是蝶神了。正是有了它,祝童才在上海混出个“神医李想”的名头,如果只靠祝门术字,把祝童累死也治不了几个人。也许,那是小骗子能取巧赢得赌约的唯一原因。
  索翁达并不想毁掉祝童,相反,他越来越欣赏祝童、想把这个祝门天才人尖子收归麾下。
  今天这次,只是收服之前的试探,开胃小菜罢了。
  索翁达探掌徐徐一招,田旭阳竟坐了起来。手掌虚化为巨掌,呼一声击在田旭阳顶门。
  活佛走了,十几分钟后,一群人跑举着手灯跑进来。
  田旭阳从懵懂中醒来,不明所以地四处看看,忽然哭了。
  他口呼“大师”,询问刚才那位神仙去哪里了。
  没人能回答他,田旭阳大呼遗憾,却不知道,就是因为那个活佛,他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。
  如果索翁达觉得他有用的话,也许能活上几年,如果就此撒手,属于他的时间只剩下区区百日光阴。
  田旭阳并不知道,他刚才进入了一个奇妙的世界。在那里,他可以是帝王也可以是乞丐,但无论做帝王还是乞丐,都是那么的美妙。
  在那个世界里,只有生命的美好,在温煦的光辉照耀下,黑暗与邪恶没有存在的空间。他觉得,即使在那里做一位园丁,也比在现在的世界里做神锋集团的董事长有意义。
  田旭阳在人群中找到带他来的人,一把抓住他急切地问:“雪木大师在哪里?告诉我,你就能得到一百万。”
  “田总,我……您已经很幸运了,多少人想见活佛一面,可一百个人来这里,也不一定能得到活佛的垂青。我到雪松寺几十次了,现在也没能见活佛一面。”
  “活佛……”田旭阳不禁动容。
  雪木大师原来是位活佛!
  他自认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江湖了,一般的骗术根本不在话下。看到大师的第一眼,田旭阳就被深深的折服了。
  只有真正的大师才会那般不可言说的风采,眼睛里看透世情的悲怜与洞彻玄奥的睿智,他从未感受过那能刺透心灵的目光。他认为,自己被大师引领进入的是个真实存在的世界,并没有做梦,只是在大师的引导下,体验了一番那个世界的美好。
  “你可知道雪木大师在何处修行?”田旭阳又问。
  带路人左右看看,没有说话。
  田旭阳了然,挥手让自己的随行人员退到十几米外。
  道路人看看,依旧没说话。
  田旭阳使劲摆摆手,等他们退到更远处,带路人才开口了。
  “田总,不是我故作神秘。即使是雪木寺的师傅们也不全知道,雪木大师很久以前遇到了他的领路人,这些年大部分时间都在一个神秘的地方修行。”
  “大师的法号是什么?在何处修行?”
  “我哪里知道?我只知道,活佛只在他父母的祭日才会来雪木寺。”
  “今天就是雪木大师父母的祭日?”
  “昨天。听说,活佛每次都会在附近驻留数日。所以这几天很多人都住在这里。还是田总有福啊,可惜,没能跟着沾点福分。”
  “你会得到回报的。”田旭阳颇为自得,既然得到了莫大机缘,给带自己来的人点好处是应该的;“我给你二百万,如果你能打听到雪木大师在那座神山修行,还能得到二百万。”
  “谢谢田总了,可是,我没办法打听到活佛的神山?”
  田旭阳摸着下巴想了想,说:“也罢,你介绍我认识知道雪木大师消息的师傅就行了。”
  带路人诺诺允诺了。
  田旭阳哪里知道,这是一个谋划周详的局。
  带路人早知道索翁达活佛的名号,也知道他是布天寺活佛,只是不知道他就是近来名声大噪的鹰佛而已。
  所有的信息不能由一个人的口说出来,经历点波折,才能让追求真理的人更有神秘感。
  雪松林深处,索翁达活佛飘逝的身形忽然停住了。
  两个人拦在他面前。
  一位是须发皆白的白衣僧人,他的身边是位身着青色道袍年轻人。
  白衣僧人正是雪狂僧空雪大师,他呵呵笑着拱手道:“阿弥陀佛,原来雪木神僧就是您啊。”
  “空雪大师。”索翁达的注意力大部分放在那个年轻人道人的身上;“凡星道士。朗朗乾坤之下,两位拦路,有事?”
  “不错,我是凡星。”凡星上前半步,从背后抽出一只三尺长的五孔长箫;“听闻此处出了一位雪木大师,凡星与空雪大师特意前来拜会。原来是鹰佛的道场。相约不如偶遇,凡星不才,请前辈指点三招。”
  索翁达一招手,凡星恭敬地把五孔长箫送到他手中。
  “如此灵器,可与令师的尺半竹刀一争高下。敢问道友,它可有名号?”
  “尚无,请鹰佛赐名。”凡星躬身,鞠了半礼。
  “道说阴阳,佛讲因果。阴阳是什么?因果又是为何?说到底,都是追求到达彼岸的一线天机而已。此有萧声寰圆满之际,当有洞彻天机之灵,就叫它天机啸,凡星以为可好?”
  “甚好。”凡星接过五孔萧,曲指笔画,就要把“天机”二字刻上去。
  “且慢。”索翁达厉声喝止,道;“竹道士有柳伊兰为红尘道侣,有本尊为印证对手,你有什么?”
  凡星想了想,说:“正是呢,多亏鹰佛点醒,要不然,真委屈了天机萧。这两个字,还要麻烦祝童师兄的手笔……我想,叫它牵机更合适。”
  说罢,凡星道士将天机萧竖起,轻启朱唇吹出一声悠长的音符。
  周围的所有声音都消失了,索翁达回退半步,那音符飞出天机萧,似化为一枚尖利的音箭袭向他的面门。
  “你尚不是本尊对手。”索翁达曲指一弹,音箭消弭于无形。
  “所以,凡星只向鹰佛请教五招。”凡星又要出招,索翁达冷笑道:“想以本尊为刀石,磨砺你的天机萧。也无不可。但世间万事,有因必有果。今天,你攻我五招为因,再接我五招为果。凡星,你可答应?”
  “不可不可,鹰佛是修道有成的前辈,凡星道士入道不过四年……阿弥陀佛,这样着实不妥。”因为都是修炼的佛门秘法,雪狂僧一直被高出他数层的索翁达活佛的威仪压制得喘不过气来;听索翁达说要与凡星一招换一招,忍不住出言抗议。
  “凡星认为很合适,我答应了。”凡星对雪狂僧拱手;“空雪大师的好意凡星明白,但仙师曾教导过,尘世法只能用在尘世,想得天机,必为人所不能为之事。鹰佛所为,与仙师所言契合,凡星感激莫名。”
  “文斗还是武斗?”雪狂僧镇定下来,真正把凡星道士当成了一位历练的对手看待。
  “三招文斗,两式武斗,可好?”凡星整整衣衫,道:“前辈不要有怜悯之心,凡星希望能看到尊者的真实法相。”
  “如你所愿。”索翁达活佛取出降魔杵,朗声道:“此为布天寺历代鹰佛供奉的无上法器:吼天圣光杵。杵中金丸内包裹着佛祖金睛舍利,凡星道士既有此雄心,本尊必不会令你失望。”
  “疯子……”雪狂僧飞退数十米,直到来自索翁达活佛的威压变得可以承受了才停下来。
  他虽然狂,却不是不知死活。敢于正面挑战索翁达,定下五招之约,凡星道士比他更狂。
  简直是找死!
  不过,凡星道士也算是有胆色。他可是知道,索翁达活佛不出手则以,一旦出手,不过对方实力如何让,就不会有丝毫保留的全力以赴。
  雪狂僧暗自佩服,紧张地注视着雪松林深处的两个人。
  所谓文斗是指玄功,武斗才身体修为的较量。
  在雪狂僧看来,无论玄功还是修为,凡星与索翁达都不是一个层次的对手。
  “嘭!”的一声闷响,索翁达活佛与凡星都不见了。
  雪狂僧只看到,一只五彩斑斓的降魔杵在密林中旋转着缓缓升起。


第三十二卷 蝶舞冰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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